广远军的两万人马中骑兵、补兵各占一半,按照计划率先冲锋的是骑兵,为了营造出大军压境的气势,在骑兵兵团之中掺杂进了数百匹战马,这些战马并无人骑乘,而是在马背上固定了炮仗,由专门的骑兵负责引导;而另外一部分骑兵则是人手一只铜锣,在奔袭的过程中敲打。
丑时刚过,手持火把的广远军便朝着鄞州城策马扬鞭,榆次同时炮仗全部被点燃,受到惊吓的马匹更是嘶鸣不已,加上铜锣的敲打声,使得原本寂静的平原上立马闹腾起来。
听到动静的鄞州城守军探出头来,看见的是不远处迅速接近的不明军队,人多势众、烟尘熏天、火炬通明,吓得他们赶紧吹响了牛角号进行全城警戒。
还未等鄞州守军在城头集结完毕,来自敌军的剑雨已经密集的落下,准备好的和来不及准备的下唐守军纷纷被射成了刺猬,短时间内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攻。紧跟骑兵的是攻城拔地的步兵,利用骑兵射箭的时间,他们迅速缩短距离,肩膀上扛得都是“云梯”,夜色中被打懵的下唐守军自然发现不了敌人的那些所谓的“云梯”不过是普通百姓家中的木梯子,在攻城战中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毕竟广远军的任务本就不是真的攻城。
广远军如意料中的那样,吸引了鄞州城的绝大部分注意力,豫王率领的玄甲军已经快速逼近了鄞州城的东南城门。队伍前方的豫王伸直了右手一个握拳的手势之后,身后的锈螯卫搭弓上箭,金甲卫第一批冲锋队分头朝着两边的城墙而去。
放!随着战霆的一声令下,锈螯卫将第一波箭雨洒下。梁朝的弓箭除了射程远、力量大之外还有一个优势是下唐军不具备的,那就是更换频率高,在射出第一轮之后,第二轮的弓箭手们便接着发射,如此,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让城头的的下唐军根本抬不起头。金甲卫们纷纷抛出飞爪,两人一组互相配合沿着城墙攀爬,几轮的箭雨过后,攀爬的最快的金甲卫战士依然成功到达了女墙,虽然第一个踏上城头的战士在敌人的围攻之下并未坚持太久就成了刀下亡魂,但是他的牺牲为袍泽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越来越多的将士登上了城头,为了防止伤及自己人,城下的箭雨也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城头的短刀相接、近身肉搏。
金甲卫并没有让城下的豫王等待太久,鄞州城东南门便缓缓被打开了。豫王率军冲入城中,东南门的守卫力量很是薄弱,未经几次交手便纷纷溃逃,通往鄞州官邸的大道就这么展现在了玄甲军的眼前。从睡梦中惊醒的城内百姓表现不一:梁朝的百姓看见了母国的军队欢欣鼓舞;而下唐的百姓则是四散奔逃。
除了少量留下来把守城门的将士之外,一万多的玄甲军朝着官邸迅速进发。鄞州城的官邸建立在城中心位置,占地半亩,三面都与街道想通,唯有北面是慈安寺。玄甲军一路上并未遭到多少抵抗,直到了官邸外,老弱残兵一哄而散,将这么一个战略指挥部拱手让人。
“立刻分散开!”豫王隐约觉察到了不妙,除了北面的慈安寺有较为开阔的地面,剩下的三条街道都算不上宽阔,军队在街道中排列开来无疑是一种危险的布局。
嗖!一柄羽箭破空而来,在耿彦的刀下断为两截,残箭尚未落地,密集的箭雨已经从天而降,同样是箭雨,这回对阵的双方互换了位置,攻击方是下唐守军,而防御方是玄甲军。
“防御盾阵!”
街道不算宽阔不足以让将士们摆开阵型,手忙脚乱间,那些未来得及躲避的战士们成了靶子。更为糟糕的是,他们根本没有看清这些箭是从哪里射出的,能感受到的就是四面八方均有埋伏,躲无可躲。
“朝北面撤退!”
一万人的队伍呈蛇形从一条街道中艰难的滑行出来,来到慈安寺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豁然开朗,终于能摆开阵势迎战了。作为训练有素的军队,锈螯卫、寒刀卫、金甲卫各司其职,各自摆开了阵势,正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箭雨暮然消失了,周边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仿佛方才那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只是所有人共同做了一个梦而已,然而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眼前躺着的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他的鲜血还在流淌,他们的双眼也没有闭上。
鄞州城内灯火闪烁,但安静的令人窒息,不少将士的眼珠在不断转动,汗水已然打湿了后背,他们紧张,相当的紧张,做为玄甲军他们并不过于惧怕死亡,可是人心的脆弱就在于惧怕未知。何为未知?眼前的一切就是未知,敌人在哪儿?羽箭从何而来?西南城门的喊杀声在城内回荡,可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却寂静无声,一时间摸不清头绪。
叶凯和赵可心一左一右的护卫在豫王身侧,叶凯想要说些什么,偷看一眼赵可心只见她分外严肃的观察着四周,只好在人群中寻找宣韶宁的身影。此刻他们俩相距着实有些远,寒刀卫处于慈安寺和官邸之间的区域。相较于刚刚取得掐虎口大捷,宣韶宁还没来得及庆贺此刻已经身陷困境了,他实战经验不多,更糟糕的是曾经在青山书院学习的这会儿一点也想不起来,根本找不出破解之策。
事实上这片寂静没有持续很久,站在师巩正渊身边的一名金甲卫士兵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本来不打紧,可他直接咳出了鲜血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越咳越厉害,直接趴倒在地大口的吐出鲜血。师巩正渊急忙扶起他,这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睛中布满血丝、脸色铁青,脖子处的青筋暴起。中毒了!师巩正渊急忙翻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口,果然在其后背处有一处箭伤,伤口处的皮肉已然泛着紫色。
箭簇有毒!正欲脱口而出的时候,战阵之中纷纷出现了口吐鲜血的士兵,师巩正渊接连检查了几人都发现了箭伤,这下导致战团之中出现了慌乱。
“将军!箭簇有.......”没等师巩正渊把话喊完,三条街道中传来了跑步声,那是一群人有序的跑步声,声音整齐而响亮从三个反向同时传来,仅仅从这跑步声来判断,来者人数不少。
“准备应战!金甲卫负责东南两面的敌人、安南府兵迎战西面敌人,锈螯卫和寒刀卫立刻占据高处!”豫王的军令得到了最快的执行:战霆率部冲进了慈安寺塔,童信率部攀上了府邸的屋顶。
豫王丢弃战马,手持马朔,做好了近身肉搏的准备。从三个方向冲过来的果然是身着棕色战服的下唐军队,他们每人的脸上都由漆料涂成了鲜红的颜色,当他们看到了梁朝的部队之后便大声呐喊起来,露出的牙齿全部是漆黑一片,观之让人心生忌惮。可这些富裕表面的修饰对耿彦和苗炜来说并无多大的震慑作用,他俩毫不示弱的同样率众迎接敌人,立刻兵器交接声、喊杀声响彻上空。
跳上府邸屋顶的童信,俯身朝官邸校武场一看,着实吃了一惊:整个校武场上森然的排列着数百名铠甲铜人。说是铠甲铜人,因为这些人的确是身穿漆黑的铠甲,每一个人身体露出的部位都是黄铜的颜色,头上都佩戴着一顶装饰着苍狼头的头盔,右手都把持着一把高过铜人的兵刃,这件兵刃是童信从未见过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刃身在靠近头部的位置出现了弯曲,弧度有些似下玄月,头部非常像是农人使用的镰刀,只不过这把兵刃的尺寸是普通镰刀的数倍,同样闪烁着幽蓝的光泽。乌压压的一群铜人面朝同一个方向,在他们前方面对他们矗立着另一尊铜人,他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兵刃,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装有一个铁质的面具,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下部位而露出了以上的部位,这个面具上镌刻着如动物獠牙一般的牙齿。所有的铜人整齐而肃穆,也是有赖于今晚的明月,不然漆黑一片的还真的难以在第一时间看见。
童信观察良久,未见这些铜人一动,想来真的是铜质的,便挥挥手,寒刀卫将士们纷纷翻墙而入,每一个进入校武场的人都被这一整片的铜人给惊到了,包括宣韶宁和段朗。
“这下唐人真是神神叨叨,放这么多铜人在官邸里!”
宣韶宁制止段朗道:“如今没时间来评论了,我们必须快速到最高处找出撤退的路,尽快返回到东南城门!”
段朗点点头,在快要跑过那名铜人首领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分明看见铜人的眼睛眨了一眼,虽然脚下的步伐没有停止,可眼睛却离不开那铜人了,他要证明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段朗时候回忆起这段战事,他真的希望那一刻是自己看花了眼,然而事实却朝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生了。那名铜人首领的眼珠跟随着段朗身形的移动而转动着,当他看见段朗的脸色改变的时候,铜人首领的两侧脸颊同时向上抽动了,段朗感觉他是在笑。
“韶宁!”
话音未落,宣韶宁堪堪回头,一颗袍泽的人头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脚边。段朗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他现在看见的只是那名铜人首领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硕大镰刀,那柄镰刀上流淌过血迹。
这些铜人是活的!随着铜人首领的动作,所有的铜人全部动了起来,他们缓缓高举手中的镰刀,像是在响应自己的首领。这是上一刻的事情,数十名寒刀卫战士们眼中看到的下一刻的情形是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兵刃,可自己的头却毫无征兆的脱离了身体,掉入了虚无之中。即便是站在屋顶之上的童信都没有看清楚,这些铜人的如何出手了结了自己手下人的性命的,他唯一能判断的就是眼前这些敌人身手凛冽且狠辣。
童信弯弓搭箭,一次性从箭壶中取出了三支箭瞄准了那名铜人首领射出,三支箭在空中借助风力分开从三个角度飞向目标。铜人首领手中的镰刀打了一个转轻松的扫开了羽箭的进攻。童信沿着屋脊奔跑起来,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只要抓住机会便放箭,羽箭破空而出,每一支都朝着目标而去,每一支箭都没能完成使命,或被格挡开去,或直接被切成了两截,直到童信再也摸不到箭壶中的羽箭为止。
铜人首领两侧脸颊再次同时上浮,那是笑容,这点童信也确定了,铜人首领在对自己笑。笑容还没从童信的眼中完全消失,铜人首领已经来到了童信身边一箭之处,他的身形之快和他的魁梧的身段完全的不匹配。此刻铜人首领站立在屋顶之上,背对着月光,漆黑的铠甲和兵刃,黄铜的肌肤,怎么看都不是活人,更像是一只在夜间活动的魔鬼,尤其是那一双猩红的眼睛,活生生的一个怪物。
童信右手握紧了弓,左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处,他知道眼前这个敌人不好对付,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豫王,他有两位贴身护卫的保护,暂时没有生命之忧,从漫天的拼杀声中,童信明白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如此才能给全军找到生路。
就在铜人首领挥动镰刀割下第一个首级的时候,数百名铜人同时开始了割首级的动作,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用最少的招数、最快的取下敌人的首级。交手几招之后,宣韶宁就发现这些铜人简直是杀人机器,身上的铠甲厚实,他们身形快速、出手干净简洁,取下一个首级之后生生用手抠出首级上的两颗眼珠揣入自己的胸口中,立刻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韶宁......”段朗背靠着宣韶宁,想要说什么却卡在了咽喉处。
“这场战......难打了!”宣韶宁背靠着段朗,说出了自己的答案。